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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头条丨巴黎时装周上的中国县城

来源:昭晰     时间:2023-06-18 14:31:14

刘雯身穿MARRKNULL,图片来源:VOUGE

北京与巴黎


【资料图】

“我喜欢这条裤子,但是你为什么搭配了一个阿迪达斯的背心?”说这话的是安娜·温图尔(Anna Wintour),时尚界当仁不让的教皇。她是美国版《VOGUE》主编,《穿PRADA的女魔头》原型,曾要求整个米兰时装周延后——不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她要回趟美国的家。

她的评价对象是时天,中国独立设计师品牌MARRKNULL的联合创始人。那天,时天穿着自己品牌新系列的裤子,和他的合伙人王隈一起,在LVMH Prize青年设计师大奖赛的半决赛现场介绍自己的品牌。

巴黎,人头攒动。24组来自世界各地的入围年轻设计师,各占一隅,接受着潮水般来去的评委们的审视。

在王隈不知道第几遍阐述着MARRKNULL的设计理念时,正与他对话的评委突然噤声,甚至默默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位置——安娜·温图尔来了。

在聊完时天的裤子后,安娜·温图尔又问了这两个男孩的品牌根据地、设计理念、毕业院校。

王隈和时天的根据地在北京。他们相识于18岁那年的画室,后来,王隈去了北京服装学院学习服装设计工程,时天去了中央美术学院学建筑。2016年,两人创立了MARRKNULL,第一个系列就获得了到柏林展示的机会。后来,他们陆续到伦敦、纽约办秀,获得纽约 VFiles Runway大奖,今年入围LVMH Prize 青年设计师大奖赛半决赛。

留在北京对于时装设计师来说不是一个常见的决定,但两人觉得,相比起时尚之都上海,北京生活气息很浓,更自然,也更原生态。品牌初创期,他们喜欢在北京的街头漫步,观察大家的着装和状态,交换彼此对设计的理解;公园里,大爷大妈们的穿衣风格、谈天遛鸟的样子也是他们的灵感来源。

在那些细微的观察里,他们逐渐找到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中国的当下。

在世界舞台上,中国的美学标签往往还停留在雕龙画凤的传统古典工艺上。2015年的Met Gala主题是“China: 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蕾哈娜的“摊鸡蛋饼”礼服将对中国的印象展现得淋漓尽致:明黄色,华丽,大片刺绣。当场较为应景的明星,穿着的也多为改良旗袍,或红或黄或金,配以梅花、龙纹、仙鹤的刺绣。

这些元素构成了世界对中国文化的刻板印象。它们美到极致,但缺乏了一丝当代的活力。

横观日本,二战后,服装设计三巨头川久保玲(Kawakubo Rei)、 山本耀司(Yohji Yamamoto)之外, 三宅一生(Issey Miyake) 进入巴黎时装界,脱身于日本传统美学的侘寂、物哀、幽玄,以前卫、简洁、解构主义的新鲜手法,让日本当代时装成为了世界时尚史上举足轻重的一笔。

中国的当下是一个宏观命题,王隈和时天不断在时间和空间的洪流里找寻着切入口。

他们做过景区主题,在纽约的秀场上,模特们都拿着自拍杆,营造一种很生活化的感觉;他们做过家的主题,时天回忆起小时候爷爷用大铁盆给自己洗澡,做出了盆一样的鱼尾裙,又印了太阳上去,体现家的温暖;他们看到泳池里的孩子,会套摞着好几个泳圈学游泳,像一条公主裙,于是就做了出来……

时天的老家在县城,县域文化也成为了MARRKNULL的大主题。县城沉淀着中国本身的历史文化基础,同时,又承接着改革开放后涌进的世界流行文化。在县城,他们能感受到强烈的文化撞击。

这种撞击体现在当代县城生活的方方面面,镜头推进,最终聚焦到人们的穿衣风格上。比如说,王隈的奶奶会穿着很舒服的睡裤,但上半身搭配带钻和蕾丝的华丽上衣。

镜头推远,掠过整个县城,城市,省份,再到整个中国。这种文化的相互冲击与圆融,恰是当下中国的写照,呈现出一种迷人的矛盾感。于是,王隈和时天把所有的东西都表达成倾斜的:翻转过来的裙子,倾斜的衣领。

“时装的表达在于内在。”王隈在雨后凉风中的北京对我说,就像其他当代艺术一样,从前,时装是有流派的,但现在,时装是融杂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属于中国的设计美,可以被世界理解。

商业与自我

自我表达是每位创作者的宿命,钱的问题往往在很后期才显现出来。

王隈记得很清楚,MARRKNULL第一次去巴黎布静态展的时候,他们两个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位买手订完旁边展位的衣服,特意来到MARRKNULL表达自己的喜爱。“你们的设计做得很棒!”买手竖起大拇指,“但是我不会买。”

买手在考虑一个品牌是不是独一无二之外,还需要考虑很现实的问题:客户能不能接受。换句话说,这是老生常谈的艺术性与商业性的平衡。

买手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彼时,MARRKNULL已经在国际上拿过一些奖,风头正盛。两人也处在乐于在作品中进行自我表达的顶峰,不断用辨识度极高的视觉元素去诠释他们理解的当代文化,陷入了一个甜蜜又光明的漩涡。

这样强有力的表达非常有效,让时尚界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2018年,他们收到自己入围纽约VFiles Runway大奖的通知,主办方说,在所有参赛作品里,他们的作品让人过目不忘。

那段时间,他们不太在乎没有赚到钱。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每天和几个做艺术的朋友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合伙做饭。更早期的时候,他们从艺术区的垃圾桶里翻捡易拉罐、酒瓶,做成包、饰品,张扬个性。虽然拮据,但洒脱又快乐。

和买手相似的声音渐渐来到两人耳中时,他们才开始了反思:品牌没有盈利,确实会影响很多事情,比如说很多款式因为资金短缺无法实现,让他们在设计时变得束手束脚。因此,他们觉得自己是时候好好考虑商业性了。

“做一个品牌,需要的不仅仅是做出能吸引大家的东西,而是能吸引大家,并且让大家想要买单的东西。 ”王隈对这一点有了深刻的认识。

但他们随后陷入了另一个误区,以为商业化就意味着基本款。他们开始设计一些更日常、更适合大众的款式,但却迎来了危机与溃败。业内常说,第一次去巴黎是接不到订单的,但第一次去巴黎的MARRKNULL因为勇敢表达自我,接到了一位韩国买手单款20万人民币的大单子。而在改为设计基本款后的那一年,巴黎展会上,他们遭受了市场的冷遇。

恰逢疫情,世界给了他们一个停下来的机会,让他们开启了新一轮的思考,重新梳理对商业的理解。

“更商业的同时要更自我。”时天话不太多,但凡是说出口的都很坚定。他告诉我,每个品牌实现商业化的方式没有定数,需要自己摸索,但有一处共鸣,就是“产品”的打造,越“产品”的东西在销售上越优异。

MARRKNULL的衣架包是这个论断的绝佳写照。那是他们在自我表达最旺盛的时期产出的作品,灵感来自时天的县城记忆。90年代,家家户户在家门口拉条绳子晾衣服,衣架上的衣服向上挥舞的那一瞬间,很像一只包。于是他们设计出了衣架包。

由于创意有余,质感不足,早期会有买手零零散散地订购这只包,但难成气候。后来,他们开始致力于打磨衣架包各个细节的工艺,让它更像是一个品质上乘的“产品”,配得上更高的价格。

他们把皮质从容易褶皱的牛皮换成了不易起压痕的进口山羊皮,在运往全球的途中不会折损包包的外形;他们把包体变得一体化,去掉了所有接口;把拉链开口方式换成了更优雅的贝壳包打开方式。

在巴黎办完秀之后,MARRKNULL衣架包被英国版《VOUGE》评为当年的全球十大包包经典设计,骤然获得了狂热的市场反馈。一时间,会有买手一次性订几百个衣架包。

让产品更像产品,听起来容易,但实施起来很难。时天说,他们做这个转变的过程非常痛苦,需要阅历,需要设计上的成熟度,还需要和团队、技术、供应链全都能同步。

这是一次蜕变。他们逐渐意识到,做品牌不是一场“一考定终身”的考试,而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某个阶段,大家讨论度极高的设计师,可能下一阶段就会被彻底遗忘。因此,抓住市场一时的眼球,并不是做品牌的终极奥义。

写在最后

那晚聊完,久违地,时天想和王隈在北京雨后的夜晚里散散步。

很多年前,他们还不够了解彼此,且都强势地坚持自我,所以他们需要大量地对话,交换灵魂,实现意见的统一。现在,他们肩负着一个日渐成熟的品牌,他们想抓住LVMH prize的机会,让品牌向更全球化的下一阶段发展。他们还想尝试和家居跨界合作,也想做装置作品。有太多事情要做,他们必须分开行事。

时天说,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把所有事都处理好之后,发现自己又需要学习和充电了。那时,两人还是会高频地交流,一起成长。

透过带着雨珠的车窗,我看见两位年轻人相互陪伴的背影,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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