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方公园NorthPark 时间:2023-06-09 09:33:43
最“好看的”的电影
豆瓣评分8.7,烂番茄新鲜度96%,Metacritic 网站综合评分86。这说明再品味刁钻的影评人和电影观众,也难以否定《蜘蛛侠:纵横宇宙》的精彩。
RogerEbert.com 总编称,在某个维度上,《纵横宇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电影”。这个评价也代表了我和很多类似观众在影片结束后的共有心情,相比“超长预告”的不甘,看完电影我甚至是松一口气:等明年春天《蜘蛛侠:超越宇宙》上映时,我们还能再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电影。
(资料图)
“好看”正成为评价这部电影的关键词甚至共识。最直观的,《纵横宇宙》延续了并超越了前作最具标识性的视觉风格,即打破由皮克斯自1995年《玩具总动员》所开创的“风格化真实感范式”,不再重复三维数字动画“将不可信事物做得尽量真实”的创作标准。《纵横宇宙》引入水彩、波普、涂鸦等艺术元素,加入漫画分格、对话框和拟声词的设计,并用抽帧和延迟等技术重新还原二维动画的观感。
《蜘蛛侠:平行宇宙》
不只是视觉风格,音乐、信息密度和剧情节奏等前作优点,也在《纵横宇宙》里被进一步转换成了更通俗的语汇,持续渗透观众心灵深处的感性领域:
格温所在的宇宙看起来由水彩构成,光影色调配合她渴望被接纳却又恐惧抛弃的内心世界流转;迈尔斯所在的纽约则让人想起近几年被频繁讨论的赛博朋克世界里的上城区,把霓虹灯和潮湿的地面当作跳跃的背景;朋克蜘蛛侠霍比则由充满线条的拼贴画组成,酷成只存在于纸媒时代流行杂志里的人。更不用提那个格温和迈尔斯倒挂在都市寰宇的时刻,当这些场景接连浮上银幕,似乎再富丽的语言也难以复现我们目睹它时的感官震撼。
《纵横宇宙》
而这一切都关于65号地球的蜘蛛侠格温,在影片开头说到的台词,“让我们用不一样的方式来讲述这个故事吧”——怎么做从来都比做什么要重要。
而这个表达核心不仅存在于影片独树一帜的表现形式中,更贯穿于整部影片的人物和叙事内核当中。《纵横宇宙》以内容和形式一体化的方式,再度提示了“蜘蛛侠”在大众流行文化中曾具有的魅力,更重构了他在当下应有的形象、存在和含义。
为什么蜘蛛侠总是处在青春期?
很多漫画粉丝都知道的是,蜘蛛侠是超英漫画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青少年超级英雄,在蜘蛛侠出现前,虽然也有巴基和罗宾等青少年角色,但他们通常担任“助理”的角色和功能。
直到上世纪60年代初,斯坦·李将高中生彼得·帕克的生活推上前台。随即,蜘蛛侠就成为了漫威最赚钱的超级英雄之一,《神奇四侠》和《X战警》等以青少年为英雄设定的漫画也在其后开始风靡。
在提到蜘蛛侠这个角色为何如此受欢迎时,很多评论家认为这是贴合了彼时美国社会阶层的演化,以及随之而来的消费需求。
我们曾在《〈怪奇物语〉:青春期的燃烧瓶》一文中,解释过青春期这个概念的来源。即“青春期”并不是一个自然出现的古老概念,工业革命推动社会生产力进步及中产阶级数量增多后,社会才出现了为13~17岁“青少年”而设的所谓探索自我的学习/消费阶段。青春期在文化概念上的流行,其实也和肯尼迪政府在上世纪60年代全球青年反文化运动运动背景中推动美国民权运动的历史相关。
“蜘蛛侠”作为超英角色的流行也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这个角色的出现,既迎合了美国二战后相对早一波“婴儿潮”青少年的消费需求,也是在为彼时超英美漫的“僵化”困境提供解决方案,更年轻的读者们厌倦了被冷战体系催生出的“高大全”如美国队长和超人的故事,正期待一个更具平民色彩和大众生活气息的英雄出现。
《蜘蛛侠》截图
在这样的背景下,彼得·帕克确实“应该”广受欢迎。斯坦·李有意识为蜘蛛侠设定了这样一个家庭背景,和美队及超人相比,彼得·帕克失去双亲从小在姑姑家长大,最早一版本的他性格实际有些害羞和内向。表面的他虽然可以和同学们融洽相处,内心深处却还是要处理父母的离开,以及难以向心爱的人表达心意的问题。
获得超能力的他,不但没能因此解决心灵烦恼,甚至也动过用超能力谋求意外之财的念头。而即便他决定将超能力运用至“正义”,他也还是要经历申请大学和超英拯救世界的日常拉扯,以及本叔叔、格温和格温父亲的离去。很多时候他会被无法阻止的“丢下”给打倒,比起超能力到底要怎么用的问题,蜘蛛侠更多会纠结“凭什么是我拥有超能力”,甚至会因为相关事件出现“自毁”意愿和倾向。而关于超英普遍具有的“面具”符号,蜘蛛侠的面具还会具有青春期自我探索后出现的秘密,以及亲人能否因此接纳自己的含义。
正因为蜘蛛侠是以60年代战后婴儿潮一代青少年代言人被创造出来、并流行于青年群体中的,这个形象也就不可能出现社会意义上的“成熟”/“衰老”,只能不断提出不同时代蜘蛛侠所经历的“青春期问题”。
《蜘蛛侠:英雄远征》
马奎尔、加菲和荷兰弟不同版本的蜘蛛侠,会因为青少年对理想自我要求/社交媒体对理想青少年的要求,出现阳光/开朗/幽默/科技动手能力强等“迭代”。但就算在荷兰弟这版看似精神内耗更少,甚至和家庭开明到不用向“梅婶”隐藏个人身份,不担心暴露自己“愚蠢”的最不蜘蛛侠版本的蜘蛛侠系列电影中,其相对受关注和讨论的部分,其实都涉及了蜘蛛侠出现起就携带的文化基因——反思并质疑“天然”英雄主义,磨练承担无法挽回失误的能力和勇气,在至亲挚爱离开的时刻选择操控命运还是被命运操控。
在这个维度上,《纵横宇宙》或许塑造出了当下最好的蜘蛛侠们,即将在下部登场的迈尔斯、格温和霍比等“反抗小队”,已经给出了和以往蜘蛛侠都不尽相同,却又更当下的回答。
没有当下的解放,就没有未来的解放
尝试谈论《纵横宇宙》对蜘蛛侠青少年文化/群体回答的意义,实则也很难回避本叔叔在去世前留给彼得的叮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虽然观众们已经越来越少在正式的场合听到它了。迪士尼和整个漫威影业当然是在有意识淡化这句台词的影响,《纵横宇宙》也只是将其作为一个过时老梗轻松调侃了它。
这既是因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确实是一个自大又过时的宣言,并不能适用于如今“去中心化”,及讲究多元和互助的文化消费氛围。但或许更是因为,这句话也像是对整个漫威乃至超英类型文化消费未来的箴言。
《蜘蛛侠》
“能力”是什么能力?无论虚构叙事背景用再绚丽的科技、阶层、种族或性别议题包装它,能力其实都是暴力,只是看似正义的目的合理化了它,并顺带模糊了暴力行使过程中受到伤害的无数无名的人。“责任”又是什么责任?是使用能力的权力范围,还是按已掌握权力的人的视角,随意塑造弱者生活形态?
《复仇者联盟》系列乃至整个超英类型文化作品,并不是没有尝试去探讨这个问题。复仇者联盟曾有过的短暂“内讧”就是始于这里,但漫威影业用外星危机的时不我待,凭空而降的种族性别大融合,以及钢铁侠的牺牲和美国队长的老去,温情化了这些问题。给出的回答是,忍受暂时的失去和牺牲,是为了更平等的未来,或者处理更强烈危机的代价。
当然,忽略和搪塞这个回答,并不意味着超英电影不值得看。只是,对这个总是弱者更多,超英因为能帮助更多弱者才得以合理存在的世界来说。为了弱者牺牲其他的弱者,总归不是让人完全满意的回答。
《纵横宇宙》
整部影片的高潮,从迈尔斯进入2099蜘蛛侠组织的蜘蛛侠总部开始,进入总部的迈尔斯见到了不同画风、性别、种族甚至是物种的蜘蛛侠,也就是在他震撼于如此“平等”和“多元”的工作氛围当下,2099蜘蛛侠立马提出要让他接受两个事情。
一个是看似多元的总部里,他和别人其实没什么不一样,都要接受自己“小牺牲”换“大正义”的命运,另一个则是他因不自知的错误被排除在了整个蜘蛛侠总部结构外,且和迈尔斯的个人家庭幸福相比,总部倾尽心血在做的项目才是未来存在的基础,所以他更没有什么余地来为自己的“牺牲”做讨价还价的余地。
迈尔斯对这两个问题的反抗,表面上是为了拯救自己家庭而不得不做的努力,但更实际的部分来说,迈尔斯并不接受这套强者硬赋予给弱者的逻辑。作为被整个结构排斥在外的、看似没有办法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出于各种原因必须被牺牲掉的弱者,迈尔斯并不同意外人擅自决定自己父亲和家庭的价值。出于有超能力的弱者,他决不站在强者一边,合理化甚至适应强者看待弱者的视角和方式。如果暴力总是可以以正义的名义被正当化和合理化,弱者的解放就遥遥无期。
因为暴力从不终结于正义/邪恶的到位,暴力的可怕在于它首先是很多个不断运作的结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有加害者就有受害者,饱受欺凌的受害者很可能也会在他能接触到的系统里成为加害者。比如说,那个在《平行宇宙》剧情中,于金并公司里因量子对撞而失去一切的 Spot。
在这样的系统里,处理掉一个/几个加害者根本难以解决暴力问题,针对立场的争论往往还会催生出更多的暴力。如果超级英雄真的能做什么,那就是平等对待一切生命,争取他能争取的每一个来自当下的解放,不再因耽溺未来的幻想,甘于被暴力改写现在。
《纵横宇宙》预告截图
这也是《纵横宇宙》对当下年轻人心理困境的有力呼应。我们见证着太多称量牺牲的天平在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号召人们放弃眼前的幸福。普通人的就业成为新技术、新效率的牺牲品,个体当下的生活和向往追逐的热情成为“你不xxx将来怎么办”的牺牲品,各种边缘的声音成为共筑主流价值的牺牲品。
《纵横宇宙》试图表达的是,对被支配的弱者来说,没有现在即时的、当下的解放,所谓的忍耐就一直都是牺牲而已。更进一步的,应该被“超级英雄”监视的不只是“暴力”落入好人或坏人手中的问题,应该被监视的是“暴力”本身是如何形成的,无法参与暴力对抗系统的弱者,能不能以弱者的姿态和存在,守护好他所定义的幸福和无价之宝,而不必担心自己的生活有受进步/正义/高尚之名被“宏观”瓦解的风险。
而这,才是我们期待不同种族/性别/文化背景超级英雄出现的原因。他需要迈尔斯反抗小队这样的“超能力”,也需要真实作为弱者在社会中生活过的经历,更需要青少年对“长辈”“成人世界生活”本质般的叛逆、不信任,和抵抗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