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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热讯:没端上铁饭碗的清华博士,改行占星

来源:BOSS直聘     时间:2023-07-06 11:16:06

读了博士,人生会更容易吗?作为一个文科博士,玛丽安去年从清华毕业,博士读了六年,延毕两年。她说延毕对读博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

更不足为奇的是,博士们普遍不佳的精神状态。《自然》杂志2019年的一篇报道显示,在对690名中国博士生中的调查中,40%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曾因读博期间的抑郁和焦虑寻求过帮助。将玛丽安从学术路上推下去的罪魁祸首,正是抑郁症。


【资料图】

一段不健康的亲密关系,一次带教老师的公开批评,一封写不好字句的邮件……一个个不经意的细节,将玛丽安拽入抑郁深渊,她恐惧学术生涯就此无望,担忧人生出路也就此折断。

在最绝望的时候,占星给她打开了一扇窗,她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回到那个问题,读了博士,人生会更容易吗?显然无法简单用yes or no来回答。做学问,在知识的隧道里深挖,对有些人是种享受;同时单一的评价体系,也成了一些人的桎梏。玛丽安做占星,收获了心灵上的寄托和物质上的回报,但围绕在身边的争议也从未消失:一个博士,应该从事什么职业才对得起她接受的教育?

以下是玛丽安的故事:

不是算命先生,更像人生教练

看到占星能月入2万,很多人也想来做,我其实就会有点想劝退,没那么容易。

占星的收入很不稳定,尤其在入行初期。我刚做这行的时候还没毕业,吃住都在学校解决,哪怕只有1000多块也是能赚一点是一点。等到毕业出来以后,有时候一个月7000,下个月只有2000,还蛮焦虑的,说实话。

所以我觉得它适合有班上的人当个副业,或者在校大学生。自由职业的打工人,单靠出卖时间来赚钱的话,月入5万就是天花板了。我现在平均月入2万,还有3万的上升空间。

学术好奇,是我接触占星的基础。

我是做法国研究的,你只要学法语,很快会接触到十二星座的名字、手相这类词语。后来随着对法国文化研究的加深,我发现法国除了理性主义那一面,还有神秘主义的一面。很多知识分子也会信占星,比如说本雅明,那个写《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的思想家,他晚年也一直在做占星的研究。他自命为“土星人”,说自己晚年过得很悲惨,感觉到人生很多限制。包括著名作家苏珊·桑塔格也对占星很感兴趣……

(我的书架一角)

我当时很好奇,那些名人为什么会信这样一个“迷信活动”。真正接触到占星学以后,我觉得它不能被简单地归结为“算命”。我学的是现代西方心理占星,也叫心理占星。这种占星流派是预测一种趋势,而不是一种结果,类似于一个箭矢投出去,它飞行的轨迹大概率能被预测到。

与之相对的就是古典占星,那个确实更像一个算命体系,给你解盘,告诉你结果好不好,人生格局如何。在现代心理占星的受训里,我的主旨是帮客户去捋清楚生命里的困惑,做完咨询后,至少让对方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心理占星,一般都要提前预约,我会跟客户视频咨询1个小时。古典占星学则更偏向于文字咨询。

年轻人最关心职场问题

来占星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困惑的人,而且这个困惑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不是不能忍受痛苦,是无法忍受没有期限的痛苦。疫情期间大家为什么那么痛苦?是因为不知道疫情何时结束。如果我告诉一个人要撑三年就能苦尽甘来,他这三年心理上就会好受很多。我们不能掌控现实局面,但可以帮大家松开情绪的阀门,这也是个极大的安慰。

我的工作,就是告诉你,阀门大概什么时候能松动。

我的客户60%以上是我的同温层,是我的校友、博士同学、师兄弟师姐妹。最开始是他们找我咨询,后面他觉得体验不错,就会推荐给朋友,来回推荐,客户就积累下来了。还有40%的客户是来自其他领域,比如职场里的中高管、私立医院的院长、外企的总监、策展的艺术家都有。

我现在做了五六百个案了,其中找我做职业占星的特别多。大家的困惑挺集中的,分这几个问题:人际关系,尤其跟老板冲突的很多;发展空间受限;职业断层;求职困难。

我帮过很多求职困难期的大学毕业生。一般分析下来,我会发现很多人根本没找到自己擅长的工作。他们通常找的都是“大家觉得好,那我也要去”的工作。事实上,可能那个工作跟他的才华和技能并不匹配。我就会跟他聊一下,找到他的优点和天赋,与之前的专业、经历做交叉,有点像生涯咨询师

有一个女生,她既学了外语又学了法律,但求职很不顺。她不想去律所,找的都是外企的marketing,这方面她其实没有优势。我跟她梳理后,建议她去找外企的法务,照着这个思路,她后面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

28岁到32岁的女性客户里,咨询职业问题的也特别多,她们问的很多的一个问题是职业价值感,觉得现在工作没有意义,想躺平。我称之为“青年危机”。

这个年龄段,用占星术语说,是个“土星回归”的过程——土星在星盘上运转一周后,会回到一个人出生时的位置,这个周期大约是29年左右。在这个阶段,很多人会特别恐慌,把自己好的部分忘个精光。对于这个年龄段的人,我会建议他们先在日常工作里找到意义感。也可以找找其他爱好兴趣,或者想做的兼职。

也有很多咨询问题,是我个人很反感的。排名第一的,就是来问跟前任能不能复合。两个人既然闹到分手,必然有不可调和的问题。靠占星来预测这个,是浪费双方的心力时间。还有一个女客户,正在跟已婚男上司暧昧,来找我算后续发展的可能,我后来直接把她删了。

我做每个个案,希望至少在这一个小时里,我可以告诉他们,你要尊重自己爱自己。

我关注到一个现象,女博士们哪怕对自己的论文很有自信,她也要来找我,让我占一下,她的男导师怎么看这篇论文。我一脸懵,我想你需要算这个吗?你为什么不自觉地去寻求这个权威?当然我也可以帮她算,但是没有意义,因为你算了以后,并没有帮助她的主体性成长,反而助长她永远依赖导师的评价。所以我就会拒绝她,不算。

还有些让我特别郁闷的客户:他要做手术,让我算算选哪个医生,或者问我手术能不能成功。我知道有些同行很喜欢算这种事,还有“医疗占星”这个细分垂直品类,但你都要上手术台了,还不想自己对自己负责,想把责任推到神秘力量上,这种钱我不想赚。

(咨询一定程度上治愈了我,有时我会收到客户的正向反馈)

刚开始做占星时候,我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帮助到了客户,让自己也感受到了人生的希望。但当你特别深入职业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它的一些东西了。

最近连着两个客户跟我说,你不要来给我做心理咨询,我就要一个答案。我现在会觉得这个成就感似乎是一种神秘力量的加持,你明白吗?它不来自于我,会让我有些无力。当然这是一种反思。但是,从自己走过的路来看,我觉得,人生的常态就是你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有时候人缺的不是答案,是自己找到出路的能力。

学术生涯,此路不通

回想读博,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抑郁症之前,我没想过除了学术界别的可能。一方面是我很热爱做学术,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种路径依赖——行业里没有几个人,大家毕业后都去了一个还不错的高校。我导师又很好,读博走学术路线是很理所应当的。

人为什么会崩溃?是因为你发现,理所应当的事情突然不再理所应当了。

抑郁的导火索跟前任男友有关。他是我同班同学。当时我自动把我俩定义成学术伉俪,我是学界男性的伴侣,能为他的学术锦上添花,尽管我当时是班里的第一。相处期间,他会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破材料都丢给我整理。他还会攻击我不符合传统女性的地方,比如说我特别不懂事、情绪化。

有一个巨大的自尊心破碎的时刻是,他的朋友说我:“你这么喜欢跟人吵架,就像一个泼妇,你还不如一个初三毕业出去打工的厂妹。”用现在的话说,这是一段我被疯狂PUA的亲密关系。

分手后,我就抑郁了,整夜睡不着,但是状态还没那么差。那时候我觉得可以拯救自己,天天运动,每天三个多小时。我当时想我不能放弃,从学界跑路不甘心呀。

运动确实让我状态没再差下去,但在读博这种氛围里,抑郁是会传染的。我有个同学在海外读博,她也抑郁了,天天跟我说她要跳海。她的话又把我拽下去了。当时我已经出现惊恐发作的状态了,看到有些人就会狂吐,眼泪狂流,窒息,出不了门。我本来已经打算去法国交换,也拿到学校的奖学金了。但每次跟法国人写邮件,就会崩溃,写不成文,法国没有去成。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躯体化”,一种内在心理状态的外在表现。

一次课上带教老师公开批评了我的文章,说它全是病句,说我完全不会中文学术写作,建议我回本科回炉。这对当时状态很不好的我来说,就是一次doublekill。

之后不到一个月,一个法国交换回来的师弟跟我说,他打算top2博士读完以后再去法国读一个博士。这次对话也极大地刺激了我,我想我连国内博士都读不下去了,他还要读双博士?这是一次triple kill。

当时就感觉学界混不下去了。外面也活不下去。在我的视野里,文科博士跑路去业界的非常少,我觉得人生没有任何一条出路,彻底绝望了。病情严重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轻生的想法。

我爸妈也知道我病了,他们原来也是期望我去高校工作,这之后,他们对我不再有这种期待,只希望我好好的。我也想,OK,什么都不要了。

一个文科博士的自救

一个高学历的人抑郁,向外求助的过程挺难的。

刚抑郁的时候,我就去找了学校的一个年长女性心理咨询师。做了三次咨询后,她就跟我说你状态好了,可以回去了,不用再来了。实际上她的评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失误。

后面我又去了好多次北大六院,精神专科医院。医院里的精神科医生清一色都是博士,他们跟我有过一样的经历,反而觉得这不是什么事,觉得博士抑郁很正常,都让我赶快回去。我当时问能不能开药,他们回复说不能,让我回去休息。

那时候状态不好,对他们有各种怨恨,甚至会妖魔化某个人,把他想得很糟。几年过去了,其实我可以理解当时各种人的立场。人都是有他的一些局限,哪怕是最好的医院或者最好学校的咨询师,他也不一定能真的理解你。

我曾经怨恨过那个批评过我的带教老师,当时我心高气傲,很不服气,觉得她在打压我、贬低我。

现在回头看的时候,我知道那个老师并没有特别大的恶意。读书做学术是很不容易的,这位老师对她的学生很负责任。她希望我写得更好一点,希望我上进,也并不知道我当时已经抑郁了。

我的导师是放养型的,给学生很大自由度。这个带教老师是另一种风格,学生的论文从写作到发表,她都严格把控。这样学生更容易产出成果,工作会更顺利。而我的导师,在这样一个绩优主义的学术发表体系里,他的学生其实找工作蛮吃亏的。

当然,我依旧很感激我的导师给我的开放自由,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不相信我能转行到这样一个行业。我肯定会有很多愧疚,愧对老师,愧对师门,愧对我的学术受训。

实际上我也面临一些这样的争议,有人会以我占用导师的名额为由攻击我。

而我的导师,包括我专业的老师们,他们会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我不需要背负那么多使命感。

(毕业一年后,我重新回到清华校园)

还有我的前任,如果没遇到他,我百分百去高校,这是我原本的人生。但是现在人生发生了一个大的转折,这个转折可能也是我自己主动选取的。

我给自己创造了一份工作

有报道说,40%的博士有不同程度的抑郁。除了个人的问题,肯定也有结构性问题。

对文科博士来说,对你的评价标准只有一个,就是你能不能发文章。原来还有一个评价体系,就是高校如何、导师大不大牌,但这个体系已经式微。

我周围的认识的top2 的博士都压力很大。清北的导师们都太大牌了,他们不鼓励大家发小论文。他们会觉得,学生应该先把基础受训搞完,把大论文就是博士论文写好,就不错了。站在他们的学术位置看,小论文随便就能发,咱不需要搞这个。但太听话的孩子总有哭的一天,你没有小论文,好多高校都不要你。

传统文科博士的出路就是去高校,也有去出版社的,在我的视野里跑路去业界的非常非常少。因此,很多人读博期间跟我一样,学术心崩塌了,也没有别的出路,整个人乌云惨淡。

大部分博士生毕业就30岁左右了,再去企业的可能性很低,人家也会嫌你对工作场景、业务完全不了解,再加上过去受到的训练让你已经成型了,教起来都很难。

读博前,我有个师兄创业,我在他那做了半年的运营。工作日常就是挨骂。

他骂我的时候,会说我“没有任何的场景感”。场景感,就是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人,你要说不同的话。比如创业融资时,对客户讲一个故事,对投资人讲一个故事,对员工再讲一个故事。我当时不能理解,觉得这不是骗人吗?

我是那种只会跟一种人打交道的人,就是跟我的同温层、同行打交道,他们都觉得我这个人特别会说话,很聪明,很会社交。但面对这个圈子以外的人,我就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聊天。

我师兄的创业项目当时是做个校园社交APP,我也会帮做些地推和获客。他愿意要我,是觉得我挺会说话的,开工后才发现我根本获不了客。比如他们宣称对客户是“自愿”下载APP,我却觉得是在“诱导”下载。我觉得他们在骗人,把我师兄气得不行。

我师兄跟我说,找我这种人还不如找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张白纸,非常好教,而我完全教不动。

这段仅有的工作经历,让我开始害怕按部就班的工作。

你总是浸淫在学术圈里时,会有些理想化的追求。但你接触社会后,需要破掉很多东西。我现在特别理解师兄为什么骂我,说我“没有场景感”。

我做心理占星,每天面对不一样的客户,也会想要怎么跟他对话,让他愿意接受我的建议。

心理咨询师要填一个评估报告,里面包含人格水平、自尊水平、心理认同这些。我们做咨询前,也有这样一个表格,一共有七步,这个工作量还是挺大的,咨询中你得全心全意地把关注点放在对方身上。

刚开始做的时候,案头资料我都要花三四个小时,把客户整个盘都整理一遍,有哪些重点、难点,万一人家问你,你得答得出来,不然很尴尬。到现在,我大概一小时就能整理好。

我能把占星当成职业的原因,并不是占星学得有多好,而是我对人性了解得比较多,对客户的心理洞察做得比较好。上心理咨询的课花了我不少钱。如果有人也想走我这条路,最起码要去了解心理咨询的东西,学一些基本的共情、倾听。很多占星课程只教你解盘,去炫知识,我认为是没有办法帮助客户的。

平时我也在训练自己在共情这方面的能力,比如坐出租车的时候,我会跟司机有意识地聊天,听他说话。

我想改变这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我很想知道其他人为什么会这样子,为什么他们眼中的世界和我的差别如此之大?

(在漫长的折腾后,我有了相对比较舒展的人生,图片摄于一次美术展)

所以作为一个文科博士,没有走学术的路,对我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我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如果不是这么一遭的话,我可能还是沿着学术路继续走下去,人生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我要面临“非升即走”的压力,比互联网996还要卷。而且,现在高校老师的工资并不高。我的一位前辈老师知道我做占星的收入后,还开玩笑说我是“高收入群体”,哈哈。

另一方面,我也会怀念学术界的人,怀念我的老师。他们不会因为你跟他观点不一样,就跟你吵起来,或者用他的地位打压你。我觉得无论做学术还是交友,都会需要一个不会因为说错话就被打压的环境,一个宽容开放的人际交往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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